朱忠柱先生的老家在洪湖燕窝镇,从原洪湖市*协副主席的岗位上退休后,忠柱先生致力于家乡文化的发掘与研究,难怪作品读起来总是让觉着人回味悠久,底蕴深厚,功夫在文章之外。从前我们谈洪湖,关键词大多离不开浪打浪、鱼米之乡、莲叶田田、英雄故地等等,但从前面忠柱先生的一篇关于燕窝地名的勘误和本篇闲话九龙潭中,我们看到了洪湖鲜为人道的另一个画像:神,奇,洪湖。
假如不是解员外阴骘不足,假如风水先生没有吃到那只死鸡,假如没有邻居那个长舌妇……元朝之后历史也许会改写,说不定坐江山的就不是安徽凤阳的朱重八,而是我洪湖*蓬山的陈友谅。
“唉……”燕窝沙套湖村的先祖们一声长喟,仿佛萦绕了几个世纪。
洪湖市燕窝镇沙套湖南面曾经有个古村——解家庄,解家庄村头有个“九龙潭”,九龙潭可不得了,数百年前这里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元朝延祐年间,解家庄解员外家的三公子乡试夺魁,喜报送到,举村同庆,方圆百里亲戚好友驾船的、推车的、肩担手提的带着贺礼而来,把整个湖村小陆地围的水泄不通。
解家三公子年及弱冠,聪慧过人,生的天庭饱满,身材魁梧,正是风华正茂。
最高兴的莫过解员外,三公子如今己是“解元”,想像不久“会试”、“殿试”必将金榜题名。他暗喜的是心中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与风水郝先生有个默契。
前不久,不知哪阵仙风吹来何方神圣,郝先生驾临此地。他看了村头百亩深潭,又看了看解员外屋宇前后,驻足良久。这一幕让解员外好生奇怪,郝先生身材颀长,面容清冷,青衫长须,摇一把羽扇,神态奇特。解员外悄悄地走近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观您在此徘徊多时,何不到寒舍小憩。”先生不动声色,上下打量着解员外,然后点点头随员外来到解府。
原来先生姓郝,来自九嶷山上,修行数载。如今云游天下,见此处潭水深现墨绿,风起而潭面纹丝不动,周边苇草葳蕤,不远处几棵硕大红杨直冲云天,气势夺人,似有王者之气。
解员外见先生如此道来,自己也不隐瞒。他告诉先生,此潭先辈迁来之时就有,潭水深难探底,水色异样,潭中鲜有鱼虾迹象,晨暮之时,潭口云烟氤氲,无论旱涝水位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有一年盛夏,村上一胆大的年轻人趁着酒性在潭中试足,一只脚刚伸进水中就“哇”的一声叫起来,原来潭水冰冷彻骨。故此,这方深潭从未有人下去过。
郝先生听后,断定潭中定有异物。先生问起后庭读书者何人?解员外说是自家犬子老三。
三公子拜过郝先生。先生仔细端祥后摇摇羽扇慢条斯理地说:“孺子可教也,前程似锦。”解员外喜出望外,要留先生长住。郝先生见员外十分好客,家境殷实,又再三挽留,尤其刚才发现那潭中异象,也就答应留下来了。
解府上下皆知先生乃世间高人,员外特别吩咐好生关照,故每日都是好肉好酒加以款待。不多时解员外与郝先生成了无话不谈的人,郝先生也不断为解员外指点迷津。这不,三公子乡试荣登榜首,解府全家都十分欢心。
正是那年,解府又当大事。解员外老父辞世,安葬之前询问于郝先生。先生说自己早己谋划,只是一旦告诉他怎么做,自己将双目失明,需要员外满足他一个愿望。员外信誓旦旦,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都依先生。
“那你必须从此养着我,每日为我金盆洗脸,银盆洗脚,餐餐有荤,日日有酒。”郝先生说。
“先生若能使我解家发达,浩荡之恩必将重报。您说的这些一定照办,决不敢造次。”解先生边说边拜。
安葬那天,红日当空,鞭炮鼓乐震天,好不热闹。先生告知员外,他曾睁开法眼专程去看过那潭中之物是九条尚未修炼成精的青龙,解父将葬于龙脉之上,他日三公子或许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叮嘱此事不得外传。
自此,解员外便做起了三公子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会试中“会元”,殿试中“状元”,连中“三元”,满堂生辉,光宗耀祖的春秋大梦。
说来也巧,自解父棺椁安于龙脉之上后,解家人气盛旺,喜事连连。三公子照常埋头读书,学识越来越渊博,相貌越来越俊朗。十里八乡巴结解员外请他喝酒传经的人越来越多,时间稍长解员外也有种云浮雾托的感觉,专心陪护郝先生吃酒、喝茶、叙话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不觉又是阳春三月,三公子“会试”临近。一天,郝先生瞎着眼睛正在厅堂津津有味地享受解员外大儿媳端上来的鸡汤。这时,邻居的堂客走到解府门前,闻到从大厅里飘出的鸡汤香味,对解家大媳妇说:“先生好口福呵,又在喝鸡汤!”然后压低声音说:“莫不是昨夜掉进茅厕淹死的那只吧?”
“又乱嚼舌,撕了你!”大媳妇连忙制止。
有一种说法叫“关上一扇门,会开一扇窗”。先生自双目失明后,耳朵却愈加灵光。刚才大门口两位妇人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先生先是一愣,遂即放下筷子静坐片刻,然后摸回自己房里去了。
夜未央。解员外被人送回,满身弥漫着酒味。郝先生房门大开,坐在床头。
“先生还没睡下?”员外稍显兴奋地问。
“我在等你。”先生说,
“有事吗?”员外有些疑惑。
“三公子大考在即,我想为他做做法术助其一臂之力。”先生停顿一下接着说,“我问你,你是想发达快,还是发达慢?”
“谁不求快点发达!请先生明示。”员外赶紧凑前一步答道。
“那好,我如今是个盲人不便办事,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先生如此这般说完后躺下睡了。
翌日清晨,解员外招来族下数位后生,按照郝先生授意,买来九筒新花碗,找来九条强壮的白牯牛,九个青石磙和几十块石板,运到解父坟地。后生们先用铁锹在坟周围挖出深槽,再把九筒花碗均匀散开倒扣在槽沟内,回填上土,上面加铺一圈大石板。然后下令后生牵着九条拉上青石磙的白牯牛,沿着铺好的石板轮番碾压七七四十九天。而郝先生则在坟头打坐,口中念念有词。
熬到五七,坟茔周边有红水渗出,象血!一向平静的潭水开始出现波纹。七七晨时,天色阴沉,似要塌下来。石块上的血水已淹没牛蹄,此时潭水像煮沸一般热浪翻滚,在场的人都感到十分恐惧。唯独郝先生仍像一尊石雕一动也不动。由于多日打坐他看上去有些虚脱。
突然,郝先生一双盲眼扎挣了两下,大喝一声“孽障,还不走!”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坟墓变成一个黑洞。“飕、飕、飕……”几道白光从旁边深潭射向天空,瞬间化作一阵乌黑的旋风。惊*未定的后生们看到几道黑影先往南再转向西划出一道长弧,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当解员外带着解家庄村民赶到时,后生和白牯牛早已四散奔逃,郝先生也不知去向。深不可测的黑洞吞噬了解父的棺椁,潭水变得殷红、浓稠。员外看到父亲尸骨无存,不知*归何处,又不见郝先生踪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
三公子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附体,日后落榜自在意料之中;大儿媳悔不该背着公公将那只茅厕淹死的鸡做给先生吃,在族人的一片骂声中逃回娘家;解员外大病一场险些丧命。从此解家一蹶不振,家道中落。
很多年后,人们还在议论,郝先生对吃那只死鸡耿耿于怀。认为自己到解府前后时间不长,解员外对他态度逐渐冷落,他虽口中不说,却早已心存芥蒂。试想三公子真能连中“三元”那解府不更加骄狂。郝先生全心全意为解家出谋划策,弄得一双眼睛瞎了,这样下去他将身寄何处,之前所托无望啊!干脆断了解家风水,抽走其元气。
当初,解父棺椁正好安置在龙背上。那九筒花碗被青石磙碾压后,碎成一块块锋利的瓷片,每下都扎在龙背上,数七下来龙身遍体鳞伤,血水四溢,挣扎中潭水慢慢地变浊变热,最后为首的那条青龙难以忍受,只得带着八条幼龙起飞。九条青龙毕竟在此修行千年,离别之时恋恋不舍,在空中盘桓作起旋风,飞行过程中从伤口不时滴下几滴龙血。后来,这龙血经过几百年幻化最终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燕窝镇蒿洲、姚湖头村、四村、傅家边、张家岭一线都曾长有大树。如今只有蒿洲村头那棵年大树还在。
那九条青龙从龙潭飞出后不久降落在乌林*蓬山(现洪湖市乌林镇)。那天,陈友谅出生。
陈友谅就是那条首龙投胎。那一年是农历庚申年(公元年),元延祐七年。陈友谅,鱼家子弟,在家排行老三。此人少时聪明好强,膂力过人,工于心机。至正二十三年(公元年)陈友谅以大汉天子名义率六十万大*,战舰数千艘与朱元璋在江西鄱阳湖决战,实指望一战定乾坤。结果被朱元璋打败,中流矢而亡,时年四十四岁,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燕窝镇沙套湖村先祖们曾为陈友谅招*,为他惋惜。认为朱元璋是真龙化身,陈友谅也是。只是陈友谅前世修炼不够,又是带伤投胎,才没有斗赢朱重八。
古村解家庄早已不复存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燕窝镇在开挖“八一”沟时,在解家庄原址出土大量古砖和瓦砾,以及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大树兜,那段重见天日的废墟似乎在向今世的燕窝人诉说着什么……
六十年代九龙潭还是一片低洼地,当地年长的人都还记得潭内长满菖蒲、茭白等水草。最近几十年一期又一期的农田改造,九龙潭已被填平整改成良田。
燕窝古村解家庄、九龙潭并非子虚乌有。据考,解家庄是曾经真实的存在过。那个深潭也曾经真实的存在过。至于九龙的传说,将作为燕窝民间文化流传久远。